源心中那种痛苦和孤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,使他不得不尽力克制着自己。在黑暗中,他不断地眨着眼睛,就像一个受了伤害的孩子那样气冲冲地自言自语:“不管父亲是否知道、关心或理解,我本来完全可以成为一个革命家!完全可以跟随着我的队长,可现在我没有一个——一个也没有哇——”
源就这样独自坐着,心头凄苦、孤独,闷闷不乐,没有一个人来接近他。在这漫漫的长夜里,居然没有一个仆人前来看看他在干些什么。谁都知道他们的主人正在对儿子发火,因为父子俩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,有不少人站在窗外窥视、偷听,现在,自然不会有谁敢来安慰王源,把怒火招惹到自己身上。源生平还是第一次这样受冷落,不免感到越发孤寂。
他继续这样坐着,也不设法点一支蜡烛,或是召唤一下仆人。他把双手叠放在书桌上,然后低下头,听凭悲哀的浪潮在心头激荡。但是,他最后还是进入了梦乡,因为他毕竟那么困乏,又那么年轻。
他醒来时,天已蒙蒙亮了。他连忙抬起头,朝四周看了看;然后,他想起他曾跟父亲吵了一架,感到心里依然充满痛苦。他从床上爬起来,走到靠近院子的那扇大门边,向外望去。院子里静静的,空无一人,在微弱的晨光中显得有点灰暗。风停了,夜里下的雪也化了。门边,一个守夜人正沉沉酣睡,他蜷缩在一个墙角下借以取暖,他那副用来敲击以吓退窃贼的竹筒和敲棒则搁在砖地上。源望着更夫的睡颜,想到偷懒是多么惹人讨厌,心头又腾起一种不愉快的感觉。更夫的下巴松弛地垂落下来,嘴巴张着,露出了参差残缺的牙齿。这个更夫是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,几年前,源还是孩子时,常常在街头集市上缠着他要买糖果、玩具等。然而现在,更夫对王源来说只是一个年迈的惹人讨厌的人,一个对他少东家的痛苦毫不关心的人。是的,源此刻对自己说,在这儿,他整个的生命是空虚的,于是他突然狂躁得试图进行反抗。这种反抗并不是什么新东西,而是他现在感知到的他与父亲之间常有的那种暗斗的总爆发,他甚至不明白这种争斗究竟是怎样产生的。